笔趣阁 > 都市小说 > 象雍正爷这样的汉子 > 第四十三章 蒲苇如丝
    那天晚上,我记得我的梦是黑色的。我有些不太记得梦的具体场景了。好像是在战场上,人声嘈杂。有一人左手持盾,右手持剑,对着我一剑刺来。那冰冷的刀锋刺入了我的腹部,痛象火花一样地爆炸开来。然后我看见了黑色的血,从刀锋处涌出流下。

    我在梦中着急地对着自己喊到,陈诺,快醒醒,你在做梦,快醒醒!

    但是,我一觉睡到了天大亮。不过确实是被一阵疼痛给叫醒的。

    难道是菩萨怪罪我,撒谎说自己头痛?可是摸摸头也不痛。过了片刻,神志清明起来,才想清楚,原来是时隔一十六年的一位旧时亲戚来访,还带来了她旧时折磨得我死去活来的习惯。

    我是不女权主义者。我很喜欢做女生,只除了这一点之外。在我向张慧同学抱怨此事的时候,她曾经对我说,别担心,男生们也有倒霉的事。你看看那本书就知道了,他们也会有麻烦。她指的是我们当时那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生理卫生》课本。老师不上,让我们自学。不上课的内容不用考试,我都懒得看。我只问张慧,他们也一个月倒霉一次吗?张慧说,我不知道,应该也很麻烦的,至少也需要换洗衣服。听完我心里稍微平衡了一点。之后数年,我偶然想起张慧的话,还是有些迷惑不解,男生们能有什么倒霉的事?

    直到多年以后,我终于想明白了。只可惜那份微笑,再也找不到可爱的张慧来分享。

    我强撑着坐起来,佝偻着腰,先去衣箱里找一件深色的衣服出来。找到一件墨绿色的外裳。早晨的一阵风吹来,我浑身打了一个寒战。又饥又寒有点惨,又饥又寒还又疼好像更惨。我跳到床上,给自己裹上好几层衣服,再收拾好了自己。我得立即去找个热水袋,否则这位亲戚今天会要我好看。

    我抱着双臂,走进了茶水房,这里热水充裕。千语在里面。我立即如见亲人般地冲到了她的面前。不过,好像还不好直接开口就问,谁知道千语是不是还一无所知呢。我瑟缩了一下,转而问她,“千语,能否帮我充一个汤婆子?”她闻言立即放下了手中茶壶,走过来问我,“阿诺你怎么了,脸色这么白?”

    “没事没事”,我捏了捏拳头说,“我没事。”

    我也想不到第二句话可说。

    许姑姑这时也走了进来,我朝她勉强笑笑。

    许姑姑放下了托盘,问我早餐吃了吗?身体的坠胀疼痛,让我有点恶心。一听人说吃饭,这种感觉更加强烈。我忍住口里突然有点增多的口水,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什么胃口。

    千语已经快手快脚拿出了一个汤婆子,冲上了热水,递给我。温暖入怀,疼痛大为减轻。我忍不住感动地将汤婆子贴了贴自己的脸。然后朝千语合掌说到,“救命之恩,阿诺改日再谢。”

    于是我准备转身回屋去。

    许姑姑拉住我问,“阿诺你又头痛了吗?”她用手来探我的额头。

    我正想开口告诉她们两人,一名宫人在这时走了进来说,

    “许姑姑早安,阿诺姑姑、千语姑娘早安。万岁爷正在进早膳,说是如果阿诺姑娘起来了,让您去御前伺候。”

    许姑姑帮我回答道,“阿诺姑娘今晨头痛不适,本人与千语去御前伺候吧。我自己去回禀万岁爷。”

    我还没来得及招呼,许姑姑已经出门去了,还招了千语跟上她的脚步。这得怪我自己,狼来了真的不能说。我想了想,那位爷应该还会派人来找我问话,所以我也不能回屋去躺着。那就坐在这里等吧,抱着汤婆子,这形象我也去不了御前。

    过了一会儿,果然有人从走廊上跑过来。我站起身来迎接,是千语。

    她朝我说,“阿诺你怎么坐在这里,害我跑了好大一圈。我去你屋里找你,不见人。你怎么还在茶水间坐着?你不是头痛吗?不回屋里躺着?”

    我歉意地朝她笑笑,“对不起,千语。我本来想省事,反而还给你多事了。”

    她走到我身边担心地说,“你真的头很痛吗?你的脸色这么不好。”

    我说,没事。然后我轻声告诉了她怎么回事。她脸色红了起来,推我赶紧去屋里躺着。于是,我抱着温暖的汤婆婆回了屋,再次躺进被窝,将浑身裹得严严实实,睡了过去。

    等我再次醒来,是被饿醒的。我家亲戚见我待客还算有礼,似乎稍微满意,脾气好了一点。我坐了起来,再次下床穿衣。打开门,千语竟然坐在我的门槛上。她站起身来。

    “千语,你一直守在这里吗?为什么不叫我?”我感动地拉住了她的手。

    她笑笑说,“没事,我在绣个手帕。万岁爷嘱咐让人在你的门口守着,等你醒了去回话呢。我就跟许姑姑讨了这个差事。”

    “辛苦你了,亲爱的。下一回如果还有类似的事,你可一定要敲门进来坐着等我。”我朝她说。

    她笑了笑,点点头说好。

    去向万岁爷回这件事,有人在场肯定会尴尬。

    于是我便和千语说,“千语,阿诺去回万岁爷就可以了。你去忙吧。”

    她微红了脸,低头准备离开。突然她好像想起来什么,又轻轻问我。

    “阿诺,你是否说过,千语的歌声动听?”

    怎么,她准备要对郎侍卫唱情歌吗?我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说,

    “千语,不许你太主动。”

    她抬起头看了我一眼,好像有点难为情。然后低头转身匆匆走了。

    我走到弘德殿,雍正爷正在进餐。那位爷见我进去,招呼我过去。我觉得略微有点难为情,不太好意思看他。但是很快又觉得,难为情的是十六岁的成诺,不是二十八岁的陈诺。便笑了笑,走了过去。

    好笑的是,桌上有几碗似乎是孕妇餐。红枣,糖水,还有一碗黑乎乎的不知道是什么。

    这位爷平静地朝我说,“你起来了,许姑姑省了事,不用往你房里端了。”

    我准备行礼,他抬手止住了我,“坐吧。”

    于是我依言坐下,端起那碗糖水对他说,“阿诺的额娘以前常煮糖水给阿诺,今日一解相思之意。谢谢万岁爷!阿诺先干为敬。”

    他看着我,饮尽那碗糖水。

    突然他站了起来说,“朕去骑马,你在宫里歇着。”

    我目送他离开了餐桌。

    因昨日我对苏公公说要去看年贵妃,最后却未能成行,于是,我匆忙吃了点东西,便去看望年贵妃。

    一进翊坤宫,还是那股沁人心脾的异香。如今我已明白,雍正爷是绝对不可能去害年贵妃和他自己的孩子的。现在我知道那位爷是有多么地期盼属于他们的孩子了。应该还是他们这方面的运气实在不太好的缘故。他们也实在是不容易。

    如果菩萨能听到我的呼唤。但愿菩萨听到了我的呼唤。

    正想着事,彩虹领我进了正厅。年贵妃正端坐椅上,笑吟吟地等着我。一个多月不见,年贵妃丰腴了不少,肤光胜雪,容色摄人。

    我给她请了安,问候了她肚中的小阿哥。她笑着招手让我过去,于是我又去轻轻将手放在她的肚上感受了一下。午饭之后,小阿哥很是活泼。

    年贵妃向彩虹说到,“阿诺姑娘来了,去请郎画师来吧,如果他得空的话。”

    画师?年贵妃朝我笑到,“阿诺你莫要见怪,本宫并未询问你的意见。宫里有一位西洋画师,描画人像,栩栩如生。本宫就想,与你合着,让他影一副像。”

    真的吗?听起来很好玩。我欣喜地站了起来,向年贵妃拜倒,“阿诺谢贵妃娘娘恩赏。”

    不过,等我站起来的时候,才觉得有些不妥。

    “贵妃娘娘,您,要不要请万岁爷来,与您合影一副?”

    她看着我,目光中又似起了一层轻雾,那样的美,又似乎那样的哀愁。

    过了一会儿,她笑着说,“阿诺,你如若愿与本宫合影,便已经是极好了。”

    我立即回答她说,“阿诺正求之不得呢。”

    彩虹已经应声而去。

    看年贵妃的神态,我这才意识到,自己有多么地粗心。我建议让雍正爷来与她合影,那又置皇后于何处呢?我真是糊涂。包括我自己这位“红颜”,又在扮演着什么光彩的角色吗?我一时有些心慌意乱起来,为了自己的大意,给这位孕妇可能造成的痛苦。

    年贵妃一直恬淡地笑着,她招呼我吃水果和点心。

    我决定做些什么,弥补自己的无心之失。于是我对她说,

    “不知道小阿哥喜欢听什么书?阿诺可以读上一段。”

    “阿诺愿意给小阿哥读书吗?”年贵妃惊喜地看向我。

    我朝她笑说,“当然,乐意之至。”

    年贵妃也太客气了一些,她真的不太像是深宫人物。比我本人更不像是此间的人。

    于是一名宫人捧上了几册书。我挑了一本容易些的,打开书页,清清嗓子,向年贵妃的肚子说到,

    “可爱的小阿哥,你可知道,等你出来的时候,你的阿玛额娘会多么地爱你,我们大家也会多么地喜欢你!为了在阿哥面前混个耳熟,奴才阿诺给您念一段书,让您先熟悉了阿诺的声音再说。”

    捧着书的那名宫女掩嘴笑了一下。

    年贵妃没有笑,她的眼角似乎有一点晶莹。

    我突然发现,我不该过于煽情,引她情绪激动。于是又换了个更为搞笑的口吻说,

    “可是,小阿哥,奴才发现一件不太公平的事。你应该早已知道,您的额娘是一位多么千娇百媚的大美人。但是,你额娘却需要整日地猜测想象着你的模样,耐心地等上足足十个月。你这可是占了大便宜了。所以你一定要乖乖的,不要折腾你的额娘啊。”

    那名宫女又笑了,年贵妃也轻轻笑了一下。突然她又说,

    “阿诺快来。”她招手让我过去,腹中小儿似乎狠狠地踢了她一脚。

    年贵妃微微后躺在椅上,露出她的腹部。我来到她身前,蹲下了身子,半跪在她膝前。然后我将手轻轻放在她的腹部,感受那阵胎儿有力的拳打脚踢。我抬头笑看向她,她也看着我笑。

    “臣郎世宁拜见贵妃娘娘。”

    我听到外人声音,赶紧起身站了起来,退到贵妃身旁一侧。

    一位看上去颇为年轻的大胡子欧洲人,穿着清朝的官服,看上去有点卡通。

    彩虹正站在他的身边。

    此人也姓郎?中文说的比我的英文要好多了。我抿了一下嘴,尽量不想失态。那个时候的我,还不知道,这是一位才华卓绝的画家和艺术家。

    “郎大人免礼。今日本宫未做通知,麻烦大人临时跑这一趟,辛苦了。”年贵妃和气地对他说。然后告诉他,请他为我们画一副合影。

    我向这位郎大人侧蹲下来,行了一礼。他有些诧异地看了看我,也回了一礼。

    年贵妃继续问他,要我们坐下吗?

    郎大人于是表情自然起来,让彩虹她们端来一只条凳,请年贵妃坐下。然后让我站在她身后,又换到身前蹲下。大家都有些抿嘴轻笑。年贵妃与我都听从了他的要求。

    我突然想起来,做画师的模特儿可能需要挺长时间的,便对年贵妃轻轻说,

    “贵妃娘娘,您累不累?这件事也许需要蛮长的时间。您要不要休息一下进点吃食?莫要饿着了小阿哥。”

    她笑笑说无妨,刚进过餐。

    郎大人于是朝我们说到,“臣已经心中有数,这就回去画。一个月以后,贵妃娘娘派人去臣那里取画即可。”

    我有点不安。是不是我刚才的话得罪这位大人了?于是我有些歉意地朝他说,

    “这位大人。在下失言了。”

    年贵妃没有介绍我,我也不想自报家门、惹是生非,但是致歉还是可以的。

    这位郎大人倒也通达。他态度自然地向年贵妃回复到,

    “刚才臣一脚踏入门内,贵妃与您的爱侍已经呈现了一副绝好的画面给臣看。臣刚才试着让您二位重新摆了一下,终不如刚才自然。那个画面已经深深印入了臣的脑海,那种对新生的渴望和爱,接近于神。”

    他以右手做了一个十字架手势,最终抱掌于胸前。

    年贵妃起身谢了谢他,我也给他重新又行了一礼。然后这位郎大人便告辞了。

    年贵妃拉着我的手,笑着说,“本宫的爱侍,可要记得来本宫这里给小阿哥读书啊。”

    我连忙向她行礼道,“阿诺一定常来,给贵妃娘娘和小阿哥请安。”

    她笑笑说,“本宫知道你忙。快去吧,别误了事。”

    她让彩虹送我出去。

    回去的路上,我又开始想念汤婆婆了。这个一阵一阵的,真是要人命。我拖着自己的两条腿,慢慢一步一步地向前捱。从前这样的时候,母亲也给我熬红糖水,然后对我说,“小诺,这就是想要将来当妈妈的代价。”我总是哀嚎,“妈,我不想当妈了。您能有什么法子,叫我现在不疼啊。”母亲表示没有什么好办法。直到我上大学之后,遇到了救命恩人芬必得君,从此我再次重获自由。可是如今,时过境迁,我的亲戚她又占了上风,将我关入牢中。而这一次,没有芬君来救我,留我独自一人忍受寒风。

    记得在妇产科实习的时候,看见产妇们的惨状(其时还没有无痛生产),我也曾问过带教主任,阵痛有多痛?主任淡淡地对我吐了一句六字箴言,“比痛经,痛十倍。”

    那一刻,我倒抽了一口凉气,半天没有回过神。

    总之,我一边走,一边回忆着很多回忆。一时之间,我十分地想念我的妈妈。怪不得人痛的时候,都会想喊妈。我仰头看天,不想让眼泪流下来。

    好不容易走回了乾清宫,走回自己的小屋,我摸摸被窝,汤婆子还有一点热。我洗漱了一下,又上床去睡了。

    亲爱的读者,希望您不会太过介意,我花这么多的篇幅,描述女性生理期不适这件小事,可能让您看了颇为不适吧。很抱歉。我想,男女之间有那么多的架可吵,大约还是因为我们不太能理解彼此不同的痛。如果上天能给海伦·凯勒三天光明她所遭遇的比我表述的这件小事要重大得太多太多,我此举更显得是无病呻吟也能让我们两性之间彼此交换三天身份的话,也许世间的怨偶会减少一些吧?

    以后凡此种种,不再赘述。因为这种痛苦实在是短暂而不足为道的。过了几天,我又生龙活虎了。

    我忽然感觉,这几天千语好像消瘦了一点,面色有些无精打采。怎么?她与郎侍卫吵架了?我趁着许姑姑不在的时候,悄悄问了她一句。

    她摇摇头说,“没有。只是,我有好几天没有看到他了。”

    我朝她微微一笑说,“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她没有被我逗笑。

    “到底怎么了?”

    “其实,我们见过面。有一次在回廊,我看到他走过来,我便停下行礼等他。我以为他会和我说话,可是他没有。他直直地走了过去,没有理睬我。”

    千语低着头说。

    我试图安慰她,“或许他没看见你?你低着头。或者他心里在想事情?我有时候也这样,心里想事情的时候看不见人,也听不见人。”

    千语摇了摇头,有点伤心地说。

    “我远远看进了他的眼神,他也明显看到了我。”

    千语突然抓住了我的手说,“阿诺,你帮帮我。千语可不可以借你的吉他琴?我真的觉得心里难过,很想唱唱歌。我不会唱什么不好的歌,就唱那首江南可采莲。阿诺,你帮帮我,好吗?”

    千语将脸埋进了她的手掌,哭了起来。

    郎侍卫这是什么意思?真的开始玩花样了?

    我每吸进一口气,就觉得气愤了一点儿。但是,就算他是狼狗,狗若要咬人,我们不能也去咬狗,对吧。最重要的,还是劝醒眼前的这位傻姑娘。

    “千语,你不要那么傻了好不好?郎侍卫他今年已经有多大,至少比你我大十岁吧?他肯定早就娶妻生子了,说不定此刻都三妻四妾了。这种亲贵家庭,千语,你好好想想。”

    她哀哀地说,“可是,我没有指望什么啊。我只是希望他能够偶尔看我一眼。”

    她放下手对我说,“阿诺,你的万岁爷不也是象你说的那样。”

    诚然,我无法辩驳这一点。我这算什么?只需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千语,将来你还会遇见一个好人,他会是你的丈夫。他会对你很好很好。”

    “不会了,千语遇不到了。”她继续哭着说。

    我真是有罪。我跟千语说了太多的废话,她现在正在拷贝粘贴着我当初的行为,一模一样。

    “千语,阿诺承认,阿诺也许稍微幸运了那么一分,万岁爷对我也有意。但是,我们并不知道郎侍卫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啊。你真的要小心一些。你,”

    我又一次很想把玉面修罗这四个字告诉千语。很想很想。

    就在我几乎要脱口而出的时候,可能真的是说到曹操,曹操就到。郎侍卫的声音在我们几步远的地方响了起来,吓了我一跳。

    他向我们抱拳说到,“两位姑娘,早安。万岁爷下朝了,说是要出去骑马,问阿诺姑娘去不去?”

    那位爷还晓得“问”我去不去?他不都是直接通知我的么?我站了起来,千语祈求地看着我。

    我觉得无奈。但是,我确实也想自己观察一下,郎旭对千语的态度。于是我对千语说,

    “千语,不知道你能不能陪我一起去骑马?”

    她面色有些微红,站起身来说好。算了,治水之道,宜疏不宜堵,我还是不能太简单粗暴了。于是我向郎旭点点头,冷冷说道,

    “那就麻烦郎侍卫能否跟万岁爷回禀一下,阿诺希望能带千语一起去马场骑马。她还没有骑过,很是向往。千语毕竟还是个半大孩子,前段时间还盼着赛龙舟呢。做姐姐的,总要好好照顾她。”

    郎旭微微一笑说到,“千语姑娘确实天真烂漫。”

    千语的脸又红了一些。

    我却从这句话里,听不出这是一位情人的爱语,还是一位熟人的附和?

    我隐隐有些担忧起来。